2020年的最后一天，被人們戲稱為“全國道歉日”，距離111位影視人聯合抵制抄襲行為事件發生已過去一周多時間。作為當事人，在經歷了央視新聞、新華社等央媒接連點名后，郭敬明終于給作家莊羽送來了一句“對不起”，雖然這個道歉遲了15年。

緊跟著郭敬明的步伐，另一當事人于正，也在微博發布道歉信息，就《宮鎖連城》侵犯《梅花烙》版權一事，向瓊瑤道歉。此前，他所參加的綜藝《我就是演員3》甚至停播了一期。

只是留給人們的疑問是，一系列道歉事件背后，是剽竊者向原創作者的誠懇表態，還是向人民輿論的低頭？這個答案，恐怕只有當事人才了解。

目前，莊羽已發布消息回應接受郭敬明道歉，瓊瑤也在媒體采訪中表態，看到了于正的微博，“希望他能知錯就改”。

遲來15年的道歉

2020年12月31日零點的鐘聲剛過，郭敬明的微博長文就發布了，在長文中，他正式就《夢里花落知多少》抄襲莊羽《圈里圈外》一事道歉，并提出將此書包括版稅在內的全部收益賠償給莊羽。同時，他還表示，如果莊羽不接受，將把這筆款項悉數捐出。

8個小時后，莊羽本人在微博回應接受了道歉，還特別加了一條新建議——將所得賠償與《圈里圈外》的收益合并在一起，成立反剽竊基金，以幫助原創作者維權，此舉被網友戲稱為“傷害力不大，侮辱性極強”。

此情此景，不禁讓人們想起電影《讓子彈飛》的情節，周潤發飾演的黃四郎被姜文飾演的張麻子逼著掏出了180萬大洋，供后者出城剿匪，結果沒想到自己就是那個“匪”。在這方面，郭敬明可能深有同感。

12月21日晚，111位影視從業者聯名“上書”，矛頭直指郭敬明和于正，稱二人抄襲劣跡在前，卻仍為各平臺所青睞，呼吁行業共同抵制，主動拒絕存在抄襲行為且不加悔改的創作人。聯合署名的不僅有莊羽，還有與于正對簿公堂的瓊瑤。

一石激起千層浪，處于漩渦中央的二人并無回應，至少表面看來若無其事。郭敬明一心忙著為新片《晴雅集》賣力宣傳，于正感冒之中不忘給自己參加的綜藝官微點贊。

事發后，僅一天時間過去，便再添45位影視從業者加入聯名行列，多家央媒跟進發表評論。與之對應的是，于正擔任導師的《我就是演員3》停播一周，大型紀錄片《東向大海》取而代之。

個中緣由并無定論，但真正影響二人態度轉變的，或許是12月30日央視的點名。當日的報道中，136位網絡作家發表網絡文學創作聯合倡議，拒絕抄襲、侵權等行為是其中重要的一條，這恰是郭敬明和于正始終背負的污點。

早在2018年，時任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宣傳司司長的高長力就在宣傳例會上強調，廣播電視邀請嘉賓應堅持“四個絕對不用”標準：對黨離心離德、品德不高尚的演員堅決不用；低俗，惡俗、媚俗的演員堅決不用；思想境界、格調不高的演員堅決不用；有污點、有緋聞、有道德問題的演員堅決不用。

《我就是演員3》開播前，于正公開表示，作為考核官，會像照妖鏡一樣死死盯著參加節目的選手，想蹭熱度翻紅、借機獲取名利的，如果沒有精湛的表演和十足的誠意，“都給我死了這份心”。而現在，于正宣布退出錄制，此前立下的嚴師形象也一并付諸東流。

瓊瑤也終于等到了道歉，她希望于正能知錯就改，但到底是真的知道錯了，還是不得不認錯，沒有人能給出答案。

有意思的是，在郭敬明的道歉微博下，不乏粉絲的鼓勵、支持和安慰，甚至有評論贊揚他誠懇、有擔當，“非常棒”、“知錯能改”。

只是，他們忽略一個問題，道歉之舉究竟是郭敬明和于正二人的主動行為，還是迫于外界壓力？真正知錯就改為何要等到多年后？他們看到的只是郭敬明的那句“它像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我不敢撕開，更不敢面對”。

讓諾獎得主都羨慕的賺錢實力

道歉到底是真的良心發現還是看最近風頭不對的危機公關，也許只有郭敬明知道了。

為了不讓自己自編自導的《晴雅集》票房撲街，作為導演的郭敬明可以說無限之卑微。此前有網友稱，“自己挺喜歡鄧倫，但因為不喜歡郭敬明，所以糾結要不要去”。為了給電影拉票，郭敬明甚至賣萌評論：“不要因為我而不喜歡倫哥，倫哥是無辜的”，該話題一度登上熱搜。

圖/電影晴雅集微博

近期上映的《晴雅集》是郭敬明導演生涯里的重要一站，他首次擺脫了自己的文學作品，轉而以其他作家的作品為范本改編成電影。在采訪中，他也透露出希望借此擺脫掉爛片導演的標簽。但即使在微博賣力宣發，甚至手撕官博，依然改變不了電影口碑崩塌的現實。從5.1的豆瓣評分來看，故弄玄虛的慢節奏、過度渲染的慢鏡頭、經不起推敲的情節等等延續了郭敬明一貫被詬病的風格。

面對仍在路上的《未來未來》《給初戀的你》《刀上糖心上霜》《幻城》等郭敬明官宣將要導演的電影作品，郭敬明這封遲到15年的道歉信，也算是給自己未來的導演生涯留了一條生路。作為一個在爭議中成長起來的商人，如何在輿論和財富的洪流中順勢而為，人到中年的郭敬明已經深諳其中的門道。

相比“爛片導演”這個名號，郭敬明此前最早被熟識的身份還是“富豪作家”。2001年，18歲的郭敬明以《假如明天沒有太陽》一文成功獲得新概念作文大賽的一等獎。2003年，他因小說《幻城》一炮而紅，獲得了當年的年度暢銷書冠軍。隨后，郭敬明接連出版了《夢里花落知多少》、《左手倒影，右手年華》等暢銷書。

《夢里花落知多少》出版后一年，發行量超過110萬冊，成為2004年文學類暢銷書第一名。手握豐裕版稅后，2004年，郭敬明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島”，從單純的作家邁向了圖書策劃人。兩年后，郭敬明聯合長江文藝出版社，在“島”的基礎上成立了柯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與長江文藝出版社策劃《最小說》，即最世文化的前身。

風光沒有太久。2006年5月，法院認定郭敬明所著《夢里花落知多少》對莊羽的《圈里圈外》整體上構成抄襲，判決郭敬明和春風文藝出版社共同賠償莊羽經濟損失20萬元，并被要求停止銷售《夢里花落知多少》、公開道歉。然而終審宣判后，郭敬明堅持只賠錢拒絕道歉。

郭敬明的下屬，上海最世文化副總經理痕痕曾形容，“結果出來后，他一下愣住了，站著不動。后來，他回了房間，我估計在房里大概有哭過，出來后，眼睛紅紅的，一聲不響。但這天后也沒有跟我們聊過這件事情。”

那時的互聯網遠沒有今天發達，這個“無法愈合的傷口”并沒有影響郭敬明之后在文學圈混得風生水起。2007年和2008年的中國作家富豪榜中，郭敬明以1100萬元和1300萬元的版稅拔得頭籌。如果把《夢里花落知多少》這些年所有線上線下收益加起來，數額至少也是百萬元級別。

憑借《最小說》的高銷量和書籍版稅帶來的財富積累，2010年，郭敬明實繳500萬元成立上海最世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親任執行董事長兼總經理。之前的柯艾成為旗下附屬公司，更名為作家經紀部，兼有漫畫部，出版刊物《最漫畫ZUI COMIC》。

郭敬明不僅把自己活成了文學偶像，還打造了一個自己的文學王國。除了舉辦文學選拔賽，最世文化旗下的簽約作者每年到各地舉行簽售會、采訪宣傳和粉絲見面活動。“作家”二字早已超越文化創作的涵義，已然是一個個帶有鮮明風格的“文學偶像”。

《外灘畫報》曾報道稱，最世文化旗下80多位簽約作家每年為圖書市場貢獻2億元，旗下《最小說》《最漫畫》《文藝風尚》《文藝風賞》等期刊的發行量，一度超過全國傳統文學期刊的發行總量。

“一個默默無聞的作者自己寫作出版，圖書銷量僅僅3000冊，如果被《最小說》認可并簽約，銷量不低于30000冊。”郭敬明曾公開表達過自豪之情。

郭敬明的財富效應甚至讓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莫言感到過“羨慕”，他曾說，“如果依靠寫作去買房子，現在真的是很難的事。靠寫作過上像郭敬明的生活，全國估計也就只有郭敬明了。”

中年郭敬明的妥協

郭敬明的導演生涯源于《小時代》，這部作品甚至嚴重影響了他的后半生。

2008年至2012年郭敬明陸續出版《小時代》“三部曲”，把對他的爭議和追捧帶上了一個新的高度。這種夾雜著高濃度奢侈品的文學，迎合了四六線小城市青年對大城市物質文明一種原始粗暴的向往，也讓郭敬明積累了更多的粉絲。《小時代1.0折紙時代》公開銷售三天便成為中國暢銷書榜第一名。

圖/視覺中國

2011年國內IP熱潮開始冒頭，文學作品紛紛進行影視化。郭敬明手中的《小時代》系列與《爵跡》系列影視版權受到資本青睞。和力辰光國際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花200萬買下《小時代》第一本小說的電影改編權。隨著紙媒發行量下滑，識相的郭敬明也開始撕下自己的作家標簽，轉型導演。

作為《小時代》系列電影的出品方，和力辰光和曾經的樂視影業相關負責人，都對郭敬明青睞有加。

2013年，在拍攝完《小時代》后，30歲的郭敬明精心設計了這部電影的宣傳營銷，從海報、預告、花絮全部上手指導，最終電影大獲全勝，4.84億元票房以940倍的投資回報率驚到了眾多資本方。

但在2016年《爵跡》上映時郭敬明卻沒那么幸運。電影大盤行情雖一片大好，但《爵跡》卻逆勢下跌，最終票房和口碑雙失，郭敬明為此崩潰回應，“是不是因為我叫郭敬明，所以做什么都是錯的？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們才不會罵《爵跡》？”當時，《爵跡》也陷入了抄襲日本動畫《Fate》的質疑中。

不過待到《爵跡2》因范冰冰事件院轉網后，郭敬明依舊得到了資本的支持，騰訊視頻接盤將其買入，并為其策劃了一系列營銷活動。

事實上，除了《夢里花落知多少》，郭敬明的《爵跡》、《夏至未至》和《小時代》都被讀者認為有抄襲其他作品之嫌，但是這些遺留在文學圈的黑歷史沒有也不會影響郭敬明受到資本方的青睞，繼續在收割年輕人荷爾蒙這條路上馳騁。從參股到開設公司，從文學作品到簽約藝人再到影視作品，在各種口誅筆伐中，郭敬明完成了從作家、出版商到電影導演的華麗蛻變。

而至于今天的道歉與否，將會對他的職業生涯有幾多影響，恐怕也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