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旺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

1月8日，福耀玻璃發布公告稱，擬增發不超過1.01億H股，募集資金約合33億元人民幣，用于開拓國內光伏玻璃業務。

已經75歲的福耀玻璃創始人、董事長曹德旺，曾在多個公開場合強調企業“保守經營”的重要性，尤其面對疫情變局，他認為福耀玻璃受到的沖擊較小，正是堅持穩健經營的結果。

但面對一系列變化，福耀玻璃卻似乎“穩健”不下去了，此次大手筆拿出33億加碼國內光伏玻璃，更像是一場豪賭。

事實上，在福耀玻璃的業務版圖中，光伏玻璃與福耀玻璃伊利諾伊有限公司業務上更為接近。但這一次，曹德旺沒有選擇在美國追加投資，卻將業務重心再度轉向國內，這背后究竟有何玄機？曾讓富豪曹德旺出圈的“美國工廠”和海外布局，究竟遇到了什么問題？

“美國工廠”投入8年，仍是大窟窿

即便波折不斷，但曹德旺與他的“美國工廠”并非沒有蜜月期。

福耀玻璃伊利諾伊有限公司自2017年下半年開始為公司貢獻利潤，也是在這一年，曹德旺的“美國工廠”整體開始盈利。財報顯示，2017 年福耀玻璃美國營收21.5億元人民幣，實現利潤約508.2萬元。

隨后兩年中，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隨著產能利用率持續爬坡，美國工廠業績攀升，2018、2019 兩年分別實現營收34.1億和39.1 億元，2019年比上年同比增加14.7%，隨之而來的是，公司的海外業務營收占比也持續提升。

但在2020年，這一勢頭被無情打斷。福耀玻璃2020年半年報顯示，福耀玻璃美國有限公司在上半年虧損了9211萬元，直接拖累了福耀玻璃的整體業績。

在福耀玻璃的海外版圖上，“垮掉”的不僅是美國工廠。福耀玻璃2019年收購而來的德國FYSAM汽車飾件項目尚在整合期，受疫情影響，該項目去年上半年虧損2617.12萬歐元，使公司利潤總額同比減少1.48億元。

海外業務一系列的影響之下，福耀玻璃2020上半年凈利潤9.64億元，同比下降35.97%，凈減少超5億元人民幣。

這并不是福耀玻璃第一次受到海外工廠的拖累。2013年福耀玻璃以1500萬美元收購美國代頓市工廠的同一年，福耀美國又出資2億元在伊利諾伊州設立獨資子公司，收購了玻璃產品供應商PPG名下的兩條浮法玻璃工業生產線。

從投資美國開始，福耀玻璃通過自建、并購等方式，至2019年底已經在美國擁有六家子公司，其中三家為商貿企業，其余三家生產工廠分別位于美國密歇根州、俄亥俄州和伊利諾伊州。在項目投產的2016年，福耀美國公司當年虧損了4161萬美元（約合2.9億元人民幣）。

曹德旺遇到的麻煩不止虧損。福耀美國還遭遇一系列水土不服，除文化沖突不斷外，福耀還被美國聯邦職業安全與衛生署罰款、被《紐約時報》等媒體指責勞動條件惡劣。

其中最被外界關注的，是福耀與全美汽車工人聯合會(United Automobile Workers)的激烈抗爭。整個過程，2019年被紀錄片《美國工廠》拍下，讓曹德旺著實當了一把“網紅”。

不只在美國，連續數年對美國為主海外市場的投資，讓曹德旺“兩頭不討好”，投資者及外界關心福耀玻璃是否在將重心轉向海外，此類消息最終釀成一場不小的輿論風波。

如今，雖然在2020年三季度，福耀玻璃美國工廠的經營狀態有所改善，單季度扭虧為盈，實現利潤1370 萬美元，但曹德旺的北美淘金路仍存在較大不確定，包括北美持續的疫情，以及期間所需承擔的外匯風險、中美貿易之間的不確定性風險等。

算下來，曹德旺近8年的美國“淘金之路”僅有3年為公司賺到了錢，顯然無法收回成本。而今，曹德旺已很少公開談及美國工廠，從2018年開始，美國工廠的建設也已不再是福耀玻璃的項目重心。

曹德旺美國建廠，

不能解決福耀玻璃的核心問題

事實上，曹德旺海外建廠的舉動，是基于對福耀玻璃未來市場的判斷，這一點并沒有錯。

從2016年美國工廠大規模投產開始，福耀玻璃后四年中海外業務的占比分別為34.5%、36.4、41.8%和49.06%。其中，2019年福耀玻璃海外營收增長22.6%，國內營收則下滑8.6%。

考慮到玻璃屬于運輸成本較高的貿易貨物，轉向美國現地生產，的確是解決成本問題的方式。

從福耀玻璃美國工廠的選址中可以看出，其工廠距離通用、本田、福特等汽車公司美國工廠較近。

再加上美國當地政府對福耀玻璃在稅收、用工補貼方面的支持，曹德旺做出美國建廠的行為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有熟悉其業務的人士稱，曹德旺拍板美國建廠更多還是作為傳統業務的延伸，希望通過海外建廠的方式，降低成本，提升海外市場的競爭力。雖然這一目標并未實現，福耀玻璃海外業務仍然較大程度上依賴于國內出口，但曹德旺及福耀玻璃高層對市場趨勢的判斷大體正確。

深層次的矛盾在于，福耀玻璃深陷美國工廠數年，拖慢了其對自身更核心問題的解決。

如果說福耀玻璃海外工廠虧損、匯率損失反映在了凈利潤上，那么公司經營層面的問題，則更多反映應在了營收上。2020年前三季度，福耀玻璃營收138億元，同比下降12%；凈利潤約17億元，同比下降27%。

這背后，福耀玻璃九成左右的業務仍依賴于汽車玻璃，但在全球經濟增速放緩的背景下，無論是國內還是海外，汽車消費動力普遍走弱。2018年中國汽車產銷量出現28年以來的首次下滑，2019年又連續第二年出現下滑。

從半年報中可以看到，今年上半年福耀玻璃汽車玻璃毛利率為32.58%，比上年同期減少1.90個百分點。

一系列信號預示著，目前汽車行業已基本告別高速增長期。福耀玻璃應該戮力的不再是為傳統的汽車玻璃業務找尋降低成本的方法，而是要開拓新的、更具增長潛力且附加值更高的業務。

在此背景下，曹德旺再次將目光投了向國內。

福耀玻璃轉型、曹德旺回歸

今年1月，曹德旺在向媒體總結2020年業績時稱，“2020年我們公司的出口受疫情影響不大”，但由于“人民幣升值得很厲害，在出口上我們幾乎沒有賺到什么錢。”于是，維持海外業務更多是為了“和客戶保持長期的合作關系，保護好訂單”。

財報顯示，2020三季度福耀玻璃由人民幣升值導致的匯兌損失達到3.1 億元。從建廠到匯率風險，福耀玻璃海外業務經歷了太多不確定，要支撐起公司的業務轉型，還得在國內市場做文章。

確定了市場，做什么業務是更重要的問題。實際上，國內汽車行業近期展現出更多新跡象，電動化、智能化趨勢下，催生出蔚來、小鵬等一批市值傳奇。

但對于福耀玻璃而言，問題是發生在汽車制造下游端的變化，很難惠及上游企業福耀玻璃，新能源汽車對傳統汽車更多的是替代，而非帶來明顯的增量，新能源汽車的普及可能會帶來汽車玻璃利潤的提升，但汽車玻璃的需求量，最終是由整體產量決定的，這個方向很難有更大的發揮空間。

此外，曹德旺自身對新能源汽車的判斷，也影響了福耀玻璃的轉型方向。在多個場合中，曹德旺都表達了對于新能源汽車“泡沫太大”的擔憂。于是，曹德旺將企業轉型的方向，瞄準了汽車以外的市場。

與汽車行業的蕭條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內光伏玻璃行業在近年經歷了快速成長。

光伏行情首先體現在政策端。2020年12月16日，工信部發布《水泥玻璃行業產能置換實施辦法（修訂稿）》公開征求意見稿，放松了光伏壓延玻璃的產能限制，為福耀玻璃等企業的進入打開了綠燈。

更重要的是市場端。據第三方咨詢機構統計，截至1月7日當周，國內3.2mm光伏玻璃均價43元/平方米，較去年同期上漲48%。這背后，光伏玻璃是光伏組件的重要輔材，而2020年光伏組件需求爆發式增長，直接導致了國內光伏玻璃面臨短缺，價格大幅提升。

受此帶動，上市公司之中，光伏玻璃企業亞瑪頓業績預告顯示，預計2020年公司歸母凈利潤為15億元~16.6億元，同比增加109%~132%。此外，光伏玻璃龍頭福萊特也業績大增。

于是，進軍光伏玻璃，成為繼福耀進入美國之后，最大膽的決定。

然而，這一舉措仍需面對風險。事實上，光伏玻璃行業正迅速擴產。

AI財經社發現，僅在2020年底，就有數個大型項目集中上馬。其中，2020年12月28日，彩虹集團與江西上饒經開區簽訂了106億元光伏玻璃項目；12月30日，福萊特宣布將投資43.5億元建設5座日熔化量1200噸光伏組件玻璃項目；12月31日，又有洛陽玻璃披露擬募資不超過20億元加碼光伏電池封裝材料項目。

新領域的競賽中，福耀玻璃能否再延續曹德旺一直強調的“穩健打法”，這位75歲高齡的富翁，又能否為福耀玻璃再尋新方向，一切都屬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