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少活多，忙不開

最近，快遞員小許忙得連軸轉。每天早上六點多，天還沒亮，他就逼著自己睜開眼、起床出發去北京三環的一個快遞站點揀貨，然后再去周邊小區挨家送貨上門，一直持續到晚上10點多才能結束。人少貨多，這樣的日子他已經熬了半個月，目前來看并沒有絲毫緩和的趨勢，反而變得越演越烈，因為同站點員工相繼選擇返鄉回家過年。

不同于其他快遞公司，小許所在的站點今年取消了為留守快遞員發放3000元補貼的政策，一些思鄉心切的快遞員，最終選擇離職返鄉。“大家背井離鄉一年，春節沒有補助，想回家又不能請假，只能離職。”

對于離職返鄉的同事，雖然小許有點“羨慕嫉妒”，但還保留著打工人的理性，強忍著回家的沖動。“人少活多，能多掙點錢。”

老家在安徽阜陽的京東快遞杭州濱江營業部快遞員韋文偉，今年春節也選擇留下。他心滿意足地說：“原因很簡單，能多掙點錢，公司有各種福利和紅包，再加上杭州本地的補貼，這個春節能多掙大幾千塊錢。”

這幾天小許所在的快遞站點回去了不少人，留守快遞員的工作時間不斷被拉長，越來越晚，因為年前許多人置辦年貨，快遞越來越多。一位網購達人稱，往年都是拿著東西走親訪友，今年她不準備上門拜年，陸續在網上買了海鮮、干果、米面糧油等商品，直接快遞到親戚家。

“晚上11點還在配送是正常的。”京東物流配送員陳琪說道，“最近幾天我都是11點半還在干活，單子特別多，忙不過來。”

之前，陳琪所在站點每天配送快件數量在150單左右，最近幾天包裹數量猛增了不少，每天收到的快件有將近250件。“足足比平時多了100多件，根本忙不過來，我現在都是先緊著送件。”訂單量多一方面是消費者買的多；另一方面是從其他停運的快遞公司轉過來的。

據陳琪透露，除去京東和順豐，其他快遞公司由于運力不足，訂單量最近下降嚴重。北京東五環外中國傳媒大學附近一處菜鳥驛站配送站平時熙熙攘攘，最近已經貼出通知，2月8號至2月19號，該站點所有員工春節休假，暫時停業。

“放假實屬無奈，很多快遞員都選擇回鄉過年，我們實在找不到人了。”該站點工作人員苦惱地說。

雖然出于防控疫情的需求，早在1月中旬，就有29個城市陸續倡導就地過年，但一心想回家過年的打工人早在半個月之前已提前離開北京。

“今年與往年不一樣，許多人看到各地政策后，就提前離開了，我們站點有一多半騎手很早就回去了。”美團騎手江航常年從事外賣騎手的工作，去年在餓了么，今年跳槽到美團。在江航看來，最近外賣訂單量相比之前有明顯上漲，因為接單搶單的人少了很多。

“像快車或者網約車，我估摸著1月份已經走了將近七八萬人。”一位出租車司機說，以往北京到了春節放假才會出現暢通無阻的景象，今年1月中下旬路上就不怎么堵車了，因此被派單的幾率高了不少。“網約車司機很多是外地人，擔心過年回不了家，都提前走了。”

“現在跑滴滴的，有八成都是用的租車公司的車，就我們那個租車公司，最近就有一半人選擇退車不租，我過完這幾個月，也想退了，不跑了。”45歲的北京滴滴司機程宇，原本在深圳經營一家燒烤店，今年由于收益不好，兩個月前他當起了滴滴司機。

在程宇看來，“想回家的人，攔是攔不住的，給多少錢都不行。”最近他明顯感覺到打車的人也在變少，“平時只要到了國貿附近不怕沒有單子，在西二旗到了9點以后，訂單都多到接不過來，還有很多是加價叫車的，加十塊、二十塊的很常見，我從8公里之外還能被派過去。但最近在望京、國貿，等20分鐘都沒有接到一單。”

這使得程宇的訂單流水降了不少，以前一天能有一千元左右，現在只有700元左右。

拿出真金白銀“搶人”

在此背景下，為了留人，最近互聯網企業上演起“搶人”的戲碼。

“我們這行就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陳琪說，每年都會經歷這個階段，春節前后走一批。企業為了保證正常運營，一方面提前招人；另一方面也會直接拿出真金白銀，給予相應補貼，有的最高達3000元。

申通快遞就透露，“過年不打烊”期間，申通快遞將有超4萬名快遞員在崗，為了感謝快遞小哥的付出，申通將拿出1億元獎勵給快遞小哥，平均每名快遞員能拿到2500元的現金紅包。菜鳥方面透露，為了保障春節期間一線物流人員的收入，菜鳥和天貓淘寶將提供超2億元補貼。

圖/馬微冰拍攝

2月3日，京東物流宣布增加春節福利補貼投入至2億元，會給春節留守的快遞員發加班補貼、穩崗補貼、送貨紅包等。中通快遞方面，春節平臺和網點都會給留守快遞員補貼。一家上海的中通快遞網點負責人稱，他所在的網點春節有十多人選擇回家，還有上百人選擇留下，他給留下來加班的快遞員準備了三倍工資，獎金最多的可以拿到一兩萬元，最低的1000元。此外，還額外準備了紅包，年前給500元，年后再給500元。

撒錢搶人的不止快遞公司，外賣公司也是如此。據江航透露，從11月份，美團平臺便開始對騎手進行補貼。

“公司會給一部分補貼，App會給一部分，App是按照出勤數量，每天跑夠多少單，一次性出勤時間夠了之后會給補貼，之前一個月總共給了1600元。”補貼在騎手行列很常見，江航曾經在餓了么工作，春節期間也有補貼，但今年比往年更多。另一名騎手表示，自己最近收到了將近2000元的補貼。有消息稱，春節期間美團給騎手的總補貼金額為5億元。

餓了么方面也不甘示弱，表示為了保證運力，各地區都有不同補貼政策出臺，例如節前跑單獎，春節值班獎等，最高補貼金額將超1萬元。在一些大城市，餓了么還會對專送、眾包藍騎士提供一定數額的額外年終獎。

除了投入真金白銀“搶人”，部分平臺還緊急開始招人，叮咚買菜一位招聘人員對AI財經社表示，配送員初一到初三是三薪，初四初五兩薪，需要大量配送員，就近可以立馬分配。另一名百世匯通工作人員表示，現在招募的員工，工資從1.2元/件漲到1.7元/件，漲幅高達41.7%。

從1月28日開始至3月8日結束，2021年的春運共計40天，因疫情防控倡導市民群眾在京過年、非必要不出京等多重因素疊加，這期間的到家服務形勢嚴峻。據北京市交通委發布的數據顯示，2021年春運期間鐵路進出京客運量預計將大幅下調至1000萬人次，較2020年下降38%，較2019年下降67%。

也就是說，就地過年會新增幾百萬人的服務需求。據一位天鵝到家內部人員透露，由于就地過年人數增加，一線以及二線城市平臺訂單數量增加眾多，保潔等清洗服務增加5成以上，但是家政人員卻明顯不足。

阿姨來了創始人周袁紅早在去年底就意識到這個問題，“春節用工緊張，是首都的常態，特別是疫情背景下，情況更加復雜。”周袁紅年前的工作用一個詞來總結就是，栓心留人。去年10月開始，周袁紅就讓公司去周邊地區，比如河北赤城、河北康保、山西長治等地，分三批組織阿姨進京，同時老員工帶新人進來還有紅包。

經過三個月張羅，阿姨來了趕在年前招募了4000多個新人，基本能補充1月中下旬返鄉過年的人員空缺，其中2400多人在北京，對于其中參加春節保供行動的2000名阿姨來說，每人還會收到政府發放的400元補貼。

最有激勵性的，當然是更高的回報，一位家政阿姨稱，除了春節法定節假日雙薪資外，雇主還額外獎勵一個月的工資，這些獎勵已經全部到賬。這成為公司激勵其他阿姨錯峰返鄉的最佳案例，不停地拿出來宣傳。

用工荒提前了

用工荒是服務業每年春節都會遇到的難題，今年與往年相比提前了。

“中國人的思想，就是要回家過年，加上春運火車票難買，所以好多人都會拿年終獎以后辭職，造成服務行業好多企業出現用工荒，前后加起來大概會有一兩個月的用工困難時期。” 一位藍領人力資源公司創始人對AI財經社說，“每年都是這樣，有一部分人拿到年終獎，就會辭職回家，然后等到過完年再回來，造成好多企業崗位缺人，正月十五過完年之后，才會迎來招聘的旺季。”

圖/馬微冰拍攝

外賣員、配送員、服務員、家政人員等一線服務業從業人員流動性大，春節是一個關鍵節點。其中一個原因是薪酬待遇有限，沒有吸引力，同時，這些從業人員大多來自低線城市，年輕群體多，他們的就業門檻低，可選性多。不過，今年由于就地過年，往年年后才出現的招聘高峰，今年年前就表現出來了。

餓了么商家生態及創新服務負責人王麗告訴AI財經社，從餓了么商家招聘板塊數據來看，1月中旬，商戶用工需求有一些明顯增加，新增崗位環比月初上漲180%，出現了小高峰。從招聘情況來看，有不少是緊急新增發布的崗位。對于一些就地過年、開門營業的商家來說，需要招聘一些人來備戰春節檔的服務。

王麗解釋，往年春節檔，去異地尤其一線城市兼職的寒暑假短期工會比較多。但今年在就地過年的倡議下，跨省就業的人數少了，因此就地就業人數的占比較之前提高了2倍。

去年疫情初期曾經流行共享用工，但并沒有作為一個可持續的模式繼續實施，春節前后的用工問題依然讓人頭疼。

一位連鎖美發店創始人向我們

介紹，每年春節過后都要大量招人，有些年輕人返鄉考慮到結婚買房等事情就不再回來，有些是還想在家待一段時間，回北京后重新找工作也不困難，他們通常不會考慮社保繳費年限等問題。

前程無憂曾統計，2019年春節假期后，2月11日~2月28日期間數據顯示，普工、培訓/課程顧問、物流專員/助理、店員/營業員等一線服務崗位在職位發布與投遞兩端都表現出明顯的市場熱度，出現了同期15%以上不等的增幅。相比技術性崗位，此類崗位更容易出現不同行業間的人員流動現象，尤其在春節務工返程的頭幾周內。一線服務類崗位的招投遞增長同時還影響到財務、行政和人力資源等企業后臺支持類崗位的招聘量上升。

一位山東威海的打印機廠工作人員對我們提到，為了維持工廠的運轉，今年他們只給員工放了四天假。“今年情況特殊，回來之后還要隔離兩周，我們想了各種辦法，讓員工能不回盡量不回。”

企業的策略對于看重錢的人來說還是有用的，和我們說完話后，江航的手機便提示有新的訂單，騎上電車飛馳而去。今年已是江航第三年沒回家過年了，對于他來說，過年回不回家無所謂，完全可以錯峰回，只要過年期間能多賺一些錢，就足夠了。

（應采訪對象要求，陳琪、江航、程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