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檔歷來是電影市場一年中的最大重頭戲，但在今年仍然面臨諸多挑戰。

2月4日夜晚，一位北京的電影工作人員在微博上發起了牢騷。一紙“上座率不得高于50%”的通知，把她前半個月的工作浪費了一半，“也不知道接下來能干什么”。

遠在湖南，一家院線每天都要消殺五次，以保證可以順利迎接春節檔，員工們甚至做好了營業不及預期的準備，“如果有疫情，那當然是安全起見”。

圖/視覺中國

盡管已臨近春節，但城市的街頭卻并未如往年般熱鬧起來。“就地過年”倡議改變了許多人的過年習慣，也多少打消了人們在春節檔看電影的閑心。而年夜飯前無法聚齊的一桌宴席，也注定將合家歡電影對電影院的加成降到了最小。

但無論如何，自去年復工以來，這已經是電影行業即將迎來的最大檔期，面對這場懸而未決的戰斗，從業者們充斥著悲喜交加的情緒。“未來一年或許還有很多不確定性，但我們希望干好這一票。”一位影院從業者吐露道。

史上最貴春節檔

面對今年的春節檔，觀眾們普遍感受就一個字，貴。

在各大購票軟件上可以看到，《唐人街探案3》北京地區核心商圈影院的票價普遍在60元以上，IMAX廳的預售票價則普遍超過百元。此外，武漢等二線城市普通廳的票價也超過了50元。社交媒體上，“看不起的春節檔”、“影史最貴”一度成為大家討論的話題。

近幾年，在票補大面積撤退的背景下，電影票漲價已經成為常態，今年更可謂創下了近幾年檔期平均票價新高。在不少從業者看來，春節檔的特征之一是“一票難求”，供不應求的市場行情下，漲價也在情理之中。特別是在今年片方與購票平臺方雙雙放棄票補的情況下，電影票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但得到如此大的抱怨反饋，核心原因仍然要從影院自身找起。一位影院技術人員表示，“一些電影院服務能力連年走低，設備老化，環境糟糕，讓不少消費者覺得去影院看電影越來越不值得。”一面是票價上持續“割韭菜”，一面卻是流失的“觀眾緣”，此種反差下，高票價自然成為觀眾的最大槽點。

不過，過去一年影院從業者仍舊被看作是最無奈的群體之一。

去年自疫情發生，電影行業從寒冬墜入“冰河世紀”。年末超越美國摘得全球第一電影票房市場的稱號，都沒能挽救電影市場的頹勢。頭部公司哭窮、上座率跌破兩位數、圈內人紛紛轉行求生，電影行業的不景氣在去年達到了頂峰。特別是在2020年底，11月至12月期間，日電影票房大盤始終徘徊在3000萬元以下，遠不如往年日票房大盤超過1億的光景。

年關將至，對于去年7月解禁的中小影院來說，春節檔就成為眼下最大的關口。早在1月初，就已經有不少影院著手做大規模的春節檔宣傳，以期強檔救市，“錢在手上可以流動，起碼先把房租和工資發了，然后再一點點滾動。”

每年的春節檔都是一場惡戰，今年的情況尤為特殊。7天假期擠進了數部大片，連同不可控的疫情情況，成為今年春節檔最大的挑戰。一位電影發行人士表露出他忐忑的心情。“往年大家對大盤還是會有一個預判，今年確實不好說。”

這種復雜的心情，也源自坊間傳聞的“一項通知”，有消息稱，今年春節檔要求北京電影上座率不能超過50%。面對這一消息，作為今年春節檔影片的營銷方人員，唐晨長嘆了一口氣，“本來就怕今年春節檔起不來，這下更擔心了”。

“是有這樣的說法。”北京米瑞酷影院的一位負責人告訴AI財經社，“但現在都沒有看到正式文件，我們還是在按照75%的上座率預售。”

為此，AI財經社采訪了北京區域大地、盧米埃等多位影院的負責人，截至2月7日中午，北京本地多數影院仍在按照75%的上座率來售票。據行業人士分析，由于目前預售已開啟多日，50%的上座率限制充滿爭議，即便執行，很可能也是限于中高風險區域內的影院。即便如此，影院還是做好了應對突發變化的打算，“萬一政策下來，觀眾可以選擇退票或者改簽。”

“如果降低上座率，只能考驗影院排片經理的業務能力了。”大地影院的相關負責人則向AI財經社表示，今年春節檔七部電影爭搶，排片經理需根據首日口碑、上座率，增加頭部影片的排片，減少上座率低影片的排片。以更加高效的拍片情況，來彌補對影院上座率限定帶來的票房損失。

但也有影院負責人認為，政策臨時生變的話，影院可操作的空間并不大。“現在初三以前的場次都打開預售了，能調整的也就是后面幾天。除非是空場或者觀眾退票才能取消。”米瑞庫影院的負責人告訴AI財經社，否則按照影院以往的行業規則，就算影片上座率不高，也會因有預售票賣出而“鎖場”。

除了可能的政策變化外，臨近人流密集的春節檔，影院還是感到了一絲緊張的氛圍。

“聯合檢查變多了。”一位影院負責人告訴AI財經社，相關部門、所在地的商業物業近期經常針對防疫檢查，“我們入場前增加了測體溫環節”，盧米埃影院的負責人介紹說，“以前觀眾自帶一些食品、飲料入場，我們都沒有太嚴格的管，但現在工作人員經常入場轉，怕觀眾觀影時不戴口罩。”

對現金流的渴望

截至目前，在大年初一，已經定檔的影片已有8部。其中，《唐人街探案3》自去年春節檔一直延后到今年上映；《你好，李煥英》則是賈玲自導自演的喜劇電影，還有路陽執導的《刺殺小說家》、動畫電影《熊出沒· 狂野大陸》、劉德華主演的《人潮洶涌》和改編自手游《陰陽師》的《侍神令》。

圖/電影官方微博

背后涉及的片方多達數十家，其中，既有萬達電影、華誼、北京文化等老牌電影公司，也有融創文化、嗶哩嗶哩影業等行業新貴。

目前，據貓眼專業版，《唐人街探案3》的預售票房已經突破3.75億元。而業內對這部電影的票房預期上限是50億元，《你好，李煥英》和《刺殺小說家》的票房預期，則分別是19億元和11億元。此外，由于疫情影響，多數春節檔影片未開啟線下點映。

春節檔的火爆行情已經傳導到了二級市場。截至2月8日收盤，傳媒板塊十分紅火，其中北京文化、金逸影視漲停，華策影視、中國電影、橫店影視漲幅均超過了8%。

對各大片方而言，他們需要通過春節檔收成盡快回血。其中，《唐人街探案3》由于去年撤檔，宣發成本損失過億。1月31日，萬達電影發布公告稱，不考慮資產減值，公司預計2020年度實現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虧損21.5億元-24.5億元。這也意味著，《唐人街探案3》能否成功，也關系到萬達電影能否翻盤。

值得一提的是，1月19日，《唐人街探案3》開啟預售后，萬達電影股價便一路上漲最高達到了23.25元/每股，這也是其近一年以來的最高點。

此外，華誼兄弟也發布公告稱，預計2020年虧損將達7.85億元到9.82億元，這一次手握《侍神令》和《你好，李煥英》兩部大片參戰，春節檔對華誼的意義不言而喻。

不過，也有人遺憾退場，參與出品《你好，李煥英》的北京文化，由于去年的高管舉報事件壓力頗大，已經通過保底提前離場。

圖/電影官方微博

熱鬧與廝殺激烈的春節檔背后，是片方與院線方的共同賭局。

根據國家電影局的統計，2020年全年中國電影票房約為204億元，相比2019年643億元的票房，下降幅度超過68%，回到了2013年同期的水平。但與此同時，根據燈塔專業版的統計，2020年全國銀幕數量7.28萬塊，已是2013年的近四倍。據此估算，2020年單銀幕產出僅為2013年的四分之一。

疫情加速行業洗牌，在二三線城市商圈建一座影院，就能坐著數錢的時代已經過去。在廣州東莞，一位院線經理告訴AI財經社，過去一年，他們算是較早縮減人力、開拓新業務的一批影院，但因為房租和設備維護，整體虧損也還是超過了30%，“裁掉的人都沒回來”。

其中，去年影院的上座率僅為8.1%。而在很多二三線城市，影院甚至被迫延長服務鏈條，線上賣爆米花、可樂，還有影院出借VIP廳，承辦生日聚會、棋牌室等，“也只有這樣才付得起房租。”

但他們對今年的春節檔仍抱有謹慎樂觀的態度，有院線經理告訴AI財經社，除了類型多元以外，今年幾部電影的共同底色是合家歡，符合多數觀眾的觀影需求，“今年的春節檔應該比以前都好”。

其中，《唐人街探案3》已是該系列第三部作品，前序兩部作品獲得了累計超42億元的票房，并以此積累了很高人氣。而《侍神令》和《刺殺小說家》兩部重視效作品十分適合走進電影院觀看。主打歡樂氛圍的《你好，李煥英》是喜劇演員賈玲首部擔綱女主的院線電影。在一位院線經理看來，這是一個大片坐鎮的春節檔，業內十分看好，“影院其實已經全部準備好了，就等觀眾回來。”

春節的力量

羅振宇曾認為人們對春晚的力量一無所知。而某種程度上，春節檔也同樣適用于這個表述。

一直以來，春節檔就被視為一年的開門紅，同時因為處在對于中國人最重要的春節期間，加成效應比一般檔期都要強。2019年時，春節檔曾創造接近全年占比10%的票房。期間，《流浪地球》創造中國科幻片歷史，《飛馳人生》、《瘋狂的外星人》邁入10億元俱樂部，為2019年的國產電影票房拿下好彩頭。而《流浪地球》當時還喊出了10年趕英超美的口號，在票房冠軍的光暈下，認為在10年內中國科幻電影就可以達到好萊塢的中上游水平。

圖/視覺中國

這也是中國電影迄今為止的最高光時刻：觀影場次和人次達到1.2億和17.3億，為歷年最高點。

被稱為“史上最忙春節檔”的今年同樣具有這樣的效應，擠進了去年撤檔和今年排在春節檔的影片。其中，為了挽回損失，有發行人士透露，《唐人街探案3》對春節檔排片占比就要求達到45%。此外，還有院線經理告訴AI財經社，春節檔前，已有片方聯合院線、票務平臺，要求中小影院簽第三方票房托管，春節檔期間的票房將優先打到第三方賬戶上，待回款金額算清楚，再于4月份后與影院進行結算。

激烈的廝殺下，今年春節檔電影的宣發工作大規模轉移至線上，與直播和短視頻等新興媒介打得火熱。《唐人街探案3》、《侍神令》都紛紛走入直播間賣票，而《你好，李煥英》也和抖音合作開啟“云路演”。《囧媽》過后，影視行業對互聯網的態度一度變得復雜而微妙。但在春節檔這個關鍵時刻，幾乎所有片方都開啟了自己的官方抖音號，不愿放過任何可能觸達觀眾的途徑。

不過，熱鬧的表象之下，無法回避的問題是，春節檔為何總有如此巨大的權重，以至于無數人都想押寶春節檔求生？

在一位電影發行人士看來，過去電影市場經營粗放，很大程度上是靠天吃飯，“有好的片子，生意就好一點，否則就差一點。” 而春節這個占盡天時地利人和的檔期，也被看作是最安全的檔期。

隨著2018年后資本退場、2020年疫情爆發，這些曾藏匿于高票房成績下的問題也一一暴露。“電影行業還是欠缺一些經營思路”，一位資深從業者向AI財經社坦言，“總寄希望于大檔期是不對的，應該走精細化運營思路，用品牌思維經營電影，把觀眾變成用戶，這樣你的電影才會受到追捧”。

而當下這個春節檔，能否再度創造奇跡只能說前程未卜。在1月份，春節檔預售開啟后，第一張電影票就迅速在山東淄博售出。而在湖南，雖然過去一年員工大批量離職，以至于最后只有少部分員工留下，一家院線的院線經理還是要求大家都在春節動起來，“多在觀眾心中刷一下存在感，期待觀眾有空就來電影院看電影”。

這個曾經遍地是黃金的行業，曾是造夢的開始。在去年的金雞節論壇上，王中磊說，希望再給影視行業多一點時間。“電影從我進入這個行業的時候，全年票房差不多在8億到9億人民幣，現在變成600多億”，他認為，整個行業是在不斷成長當中，應該再有溫度一點，再多給一點時間，一起把影視公司市值再次拔高，并互相賦能。

隨著春節腳步臨近，從業者們已經無法做更多，“我們現在每天都會消殺至少五次。”一位湖南的院線工作人員說，“剩下的就是等觀眾們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