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性危機仍未解除

從層出不窮的上市公司公告來看，蘇寧的流動性危機在持續發酵。

6月16日盤后，蘇寧易購發布重大事項停牌公告，稱公司實控人、控股股東張近東及股東蘇寧電器正在籌劃轉讓公司股份。為維護投資者利益，保證公平信息披露，避免股價異常波動，申請了從6月16日開市起停牌，預計停牌不超過5個交易日。停牌前，蘇寧易購股價5.59元，創下8年來新低，總市值520億元。

屋漏偏逢連夜雨。此前一天，蘇寧易購公告稱，股東張近東持有公司的5.8%股份被司法凍結，牽涉5.4億股。起因是蘇寧置業集團的一筆存續信托貸款，當時融資本金不超過30億元，蘇寧電器集團、張近東及其配偶提供擔保。當債權方要求蘇寧置業還款，后者沒還不上，張近東也就跟著受了拖累。另外，蘇寧電器因部分股票質押式回購交易被平倉，被動減持1000萬股，未來6個月可能減持不超過3.84億股。

據知情人士透露，接下來數周內可能也不會平穩，估計還會有更多類似消息被曝出。

目前幾乎所有信息都指向一點，在深圳國資和江蘇國資先后確定對蘇寧施以援手之后，蘇寧的流動性危機仍未緩解。今年2月28日，深圳國資旗下的鯤鵬資本和深圳國際下屬公司分別以96.63億元和51.54億元，拿下了蘇寧易購15%和8%的股權，合計持股23% 。深圳國資帶來的這148億元可以解蘇寧的燃眉之急，2021年內蘇寧系將有160億元債券到期，需要兌付。至6月初，江蘇國資委通過設立新零售基金，“借錢”31億元給蘇寧，期限1年，明年4月還款。

在此之前，蘇寧的自救從未停止。6月15日，有員工在社交平臺爆料，稱蘇寧易購南京總部把“員工宿舍”賣了，要求一個月內搬走。隨后蘇寧回復稱，紫金嘉悅實際上是對外出售的商品房，并非員工宿舍，當初是把未售出的800套房子便宜租給員工，但近期隨著房子售出，租戶也得搬走。

蘇寧物流也被惦記上了。一家券商研究員告訴AI財經社：“去年蘇寧就想把蘇寧物流賣了，順豐、京東物流、菜鳥都去看過，但蘇寧想把大件物流業務留下來，只賣其他業務，潛在買家們垂涎的恰是大件物流，覺得其他業務是累贅，所以就沒有進一步接觸。”

早在今年2月下旬，蘇寧就把虧損嚴重的天天快遞“臨機處理”，名義上轉型做同城配送，服務蘇寧零售業務，實際上相當于放棄后者經營20多年的全國性網點，徹底脫離快遞戰場。一名蘇寧物流離職倉儲經理透露，以前的小件倉基本取消，只保留大件倉，物流業務收縮不少，已有很多同事離職。

同期被舍棄的還有江蘇足球俱樂部。當蘇寧宣布俱樂部停止運營時，距離這支球隊拿到中超冠軍僅過了108天。4年前張近東斥巨資修建的徐莊訓練基地，如今正在被拆除。

某種程度上，蘇寧各種變賣資產，也是為了積極還債，承擔企業責任，但倉皇之下難以協調好各方利益。比如足球隊停運后，俱樂部員工的欠薪和離職賠償問題尚未得到完全解決。3月中旬，江蘇隊還有8名員工委托律師起訴江蘇足球俱樂部，包括拖欠工資和經濟補償等，索賠305萬元。

物流業務也有遺留問題。袁華曾是蘇寧物流華北區對外宣傳的標桿加盟商，他透露今年1月后蘇寧物流的派送費就沒有結算，高達59萬元，還有天天快遞退網的17萬元押金也沒退，這對加盟商造成不小的壓力。

被蘇寧收購的萬達百貨也出現類似的情況。北京一家蘇寧易購廣場（原萬達百貨）的耐克專賣店店員透露，商場運營方已經拖欠他們5個多月營收，高達700多萬元，“聽說之前欠PUMA兩個月的流水，導致人家關店”，如今耐克店不再用商場配發的POS機，這樣營業流水就不用通過蘇寧。

補窟窿

2021年上半年，蘇寧一直都在缺錢中度過。2月25日，蘇寧易購以公告的形式，將資金短缺的窘迫公之于眾：大股東擬轉讓至少五分之一的股份，籌劃控制權變更，“變賣家產”這一招讓外界的疑惑達到了頂點，蘇寧到底多缺錢？

有統計顯示，截至2020年前三季度，蘇寧的流動負債總額高達1099.67億元。據《財新周刊》報道，一位江蘇當地銀行高管表示，整個蘇寧集團包括上市公司在內的負債可能達到2000多億元，其中大頭是銀行信貸，還有一部分體量不小的公司債。

深圳國資和江蘇國資的出手，一度讓蘇寧看到希望。但讓蘇寧難受的是，錢沒有那么快到手。

“深圳國資和江蘇國資的錢都還沒有到位。”有接近蘇寧的知情人士向AI財經社透露，“深圳國資上個月還派了一隊人馬到蘇寧南京總部做盡職調查，目前盡調基本接近尾聲，不過估計江蘇國資的錢應該會更早到賬，聽說很快到位。到時候蘇寧的現金流危機將會得到很大緩解。”該人士認為，蘇寧屬于短時間內的現金流緊缺，壓力主要源自外部債務，內部運營尚能維持正常，員工工資照發。

一旦兩地國資的資金到位，現金流危機就能得到很大緩解。“零售企業其實不缺現金流，關鍵是解決外部債務。

“不值得恐慌。”一名蘇寧內部人士表示，但其并未透露江蘇國資的錢何時到賬。

缺錢的日子并不好過。今年前4個月，蘇寧置業已經被質押了10多次，其中銀河物業是最大的一筆。4月份有消息稱，蘇寧將旗下江蘇銀河物業管理有限公司以30億元的價格賣給了碧桂園。6月16日，蘇寧易購股東蘇寧電器集團有限公司向星鏈商業保理（天津）有限公司質押股份1.47億股，用于為保理業務提供增信。

據企查查APP信息顯示，星鏈商業保理（天津）有限公司為上海蘇寧金融服務集團有限公司100%控股，張近東間接以26.38%的股權占比為實際控制人。

       如此來看蘇寧質押股權的公司，實質上仍是自家的資產。“嚴格意義上不可能出現股權質押給自己的情況，但如果是通過公司間接控制的話，一定要在法律及證監會允許下才可以。”一位不具名的金融行業人士分析道，“最壞的情況就是質押股權的公司收不回來股權，只能進行業務重組，如果蘇寧本身就有業務調整的意向時，這樣質押除了能夠獲得流動資金的支持，還能幫助企業進行調整。”

處于十面埋伏的蘇寧，也讓在其中工作的員工感受到了異樣氣氛。“蘇寧現在銷售還是向好的，最怕墻倒眾人推，一會兒一個公告，股價跟著跌，我們都心驚膽戰的。現在的蘇寧需要時間。”一位蘇寧員工說。

在深圳國資認購蘇寧易購23%股權后，蘇寧方面強調，蘇寧創始人、董事長張近東仍是公司實際控制人。蘇寧聲稱兩家投資機構并非一致行動人，“張近東團隊仍是公司的實際管理者，深圳國資方面有提名董事的權利。”蘇寧高層人士曾透露道。

蘇寧的后路

在解決資金危機的同時，蘇寧和張近東還要面對的一個拷問是，如何掉頭。“以前燒錢太多，一口吃得太胖了，現在回血不夠，難受了。”一名前蘇寧易購員工有點悲觀，“（公司）盤子太大，現在都得瘦身，本來就是借債滾雪球，零售、線下又是個重活兒，加上其他對手這么強，經不起折騰，填窟窿可不容易。”

即便蘇寧此次盡全力將窟窿補上，但后續業務是否能保持不再虧損，將是蘇寧能否真正活下去的關鍵。重中之重則是蘇寧的新零售業務。

隨著線下零售時代過去，蘇寧也開啟了轉型之路。建線上商城、推母嬰品牌、入局視頻行業、開便利店、自營物流……蘇寧一直在各個領域探索自己的轉型之路。除去收購家樂福中國、萬達百貨，拓展電器以外的零售百貨版圖，蘇寧的零售之路始終缺少一個“引擎”。

零售電商行業專家、百聯咨詢創始人莊帥在3年前開始深入研究蘇寧易購，他認為，蘇寧易購在阿里入股、喪失獨立性之后，便出現了四大隱憂：自營品類銷售增長嚴重依賴在天貓開的蘇寧易購店；利潤來自出售阿里股份的占比過高；獨立的營銷、運營和技術能力已經被削弱，之前積累的人才多流失；清晰的戰略和創新模式缺失。

作為一家創立31年的零售企業，蘇寧自然不會缺乏反思。今年年初，張近東重新為蘇寧定調，要走輕資產路線，上一個喊出這個口號的還是他曾經大手筆馳援的萬達。蘇寧準備聚焦主業，深耕零售，宣布由“零售商”全面升級為“零售服務商”，此外重點發力金融、置業兩個板塊。今年一季度，蘇寧零售云店開店600家，通過自營與加盟，線上與線下，加強零售基礎能力的開放，幫助更多的中小零售商。

除此之外，蘇寧還放棄了曾經大手筆投入營銷的做法。據財報顯示，2020年全年，蘇寧的總費用率較同期下降2.61%。其中，銷售費用下降23.43%，財務費用下降12.16%，管理費用下降5.77%。

在今年2月的新春團拜會上，蘇寧集團董事長張近東表示：“2021年，蘇寧將聚焦家電、自主產品、低效業務調整以及各類費用控制四個利潤點，強化易購主站、零售云、B2B平臺、貓寧四個規模增長源。”

當時蘇寧的流動性危機剛剛呈現出冰山一角。張近東為蘇寧定下的近景目標是，要實現從商業模式向盈利模式的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