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區返埋嚟”

深圳福田口岸位于城市南部，隔著一條不足50米寬的深圳河，與對岸的中國香港（以下簡稱“香港”）落馬洲咫尺相望。人們從口岸通關后，即可在落馬洲一站轉乘地鐵，直通香港各處。

疫情之前，據官方統計，每天會有超過2.5萬名跨境學童和4萬名上班族利用跨境巴士、鐵路和城際列車，往返于香港和深圳兩地。這些運力需要1.3萬名司機、1200多輛大巴，運送3000多個班次來承載。

2020年2月，港深兩地的繁華流動戛然而止。彼時也無人能想到，這個暫停鍵會被按下1065天之久，許多人的工作和生活軌跡為之改變。

在深圳工作，疫情前曾做過不少香港地接生意的導游孫小美疫情后已經有3年沒有踏足香港。2023年1月8日，香港與內地正式恢復了首階段“通關”。她提前兩天在“深圳口岸發布”公眾號上預約了一個“通關”名額，并按要求做了48小時核酸和健康申報，第一時間趕到了福田口岸。

在通關口，孫小美看到工作人員貼心地設計了一處用彩色氣球裝飾的紅色打卡背板：“We are family！歡迎香港同胞返深。灣區返埋嚟（灣區回來了）。”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早上6點，通關閘口開啟，從口岸走出的人們絡繹不絕、歡天喜地。孫小美看到，許多人在出口與家人久別重逢，熱烈擁抱。工作人員為每個人送上了一份紅色福袋，里面除了酒精、口罩等防疫用品外，還裝了一個蘋果和一個桔子，寓意“平平安安，大吉大利”。

孫小美的通關過程很順利，排隊加查驗資料，前后花了20分鐘便順利進入了香港。她在落馬洲站內看到，一些便利店、藥店、化妝品店正在進入開張準備期。

3年的疫情，讓香港和內地積累了大量的探親、求學、商貿、旅游往來需求。

在線旅游平臺上，香港航班訂單量明顯飆升。1月8日，同程旅行從香港飛往內地的機票訂單量環比上漲了62%，主要入境目的地包括上海、廣州、成都、武漢和南京。據去哪兒數據顯示，2022年12月27日至2023年1月7日，內地飛往香港機票預訂量環比增長3.8倍，熱門出發地是成都、北京、上海、南京、杭州、廈門。

這些數字明確傳達了人們前往香港的熱望。不過落實到操作細節，突然打開閘門，香港要全面恢復迎客的元氣還需要一段時間。香港特區行政長官李家超對媒體表示：“通關”需要平穩、有序進行。而短期前往香港，仍會遇到一些與3年前不同的限制條件。

孫小美向市界介紹，她近期接到咨詢香港行程的游客主要分為幾類：探親訪友，“想去打復必泰疫苗的人很多”，少量旅游和觀光需求，“例如有想這幾天去看陳奕迅和BLACKPINK演唱會的歌友”。也有人找孫小美咨詢，有沒有可能在香港醫院開到輝瑞的Paxlovid特效藥。

此外，由于春節期間三亞等熱門旅游地酒店與服務價格飛漲；而香港因長期未復關，酒店比照2019年幾乎打了5折。有一些游客想在香港過年，也觀望著旅游業的復蘇情況。

孫小美表示：對于上述幾類需求，除了剛需的探親訪友，都可能會遇到不同條件約束，“需要游客提早做好準備。”

打疫苗和買P藥有條件，需謹慎

首先在辦理香港簽注一環上，目前的排隊人數十分“擁擠”。

1月11日，市界作者在北京嘗試了辦理香港簽注。作為對比，現在辦理澳門簽注，可以使用各轄區派出所出入境大廳的自助機器，可以隨到隨辦，現場取證。而香港簽注只能在每個行政區內的唯一出入境大廳，通過人工辦理，5-7個工作日后拿到簽注。

作者先在“北京通”App上填寫信息，但在進入預約環節后，發現各個行政區出入境大廳均人滿為患。

東城、西城、海淀、朝陽早早被約滿，未來一周內，只有豐臺、房山等距市區較遠的辦事大廳還有少量排號放出。有網友表示，她1月9日中午去現場辦理，排了500多號，等到晚上才辦下來。

辦理好香港簽注后，便可以進入預約赴港和購票出行一環。在首階段通關中，香港每日為內地赴港人士準備了6萬個預約配額，并開放了7個口岸，包括：深圳灣、落馬洲、文錦渡、港珠澳大橋、機場、港澳碼頭、中港碼頭。

其中，3個陸路口岸有5萬個名額，須網上預約；另外1萬個名額用于機場、港澳碼頭、港珠澳大橋等4個口岸。游客可以從“深圳口岸發布”公眾號上查詢余號。此外，港人返港，內地人返回內地，無需網上預約，也不計入通關名額限制中。

1月12日上午，市界作者登錄了預約系統，看到截至1月18日（臘月二十七），預約號源都非常充足。

不過，孫小美也提醒游客注意，由于各地辦理香港簽注需要5-7個工作日，預約高峰還未到來。春節期間，仍不排除號源突然緊張的情況。

而如果從機場和碼頭坐船入港，則不需要預約。據攜程最新報價顯示，近日從各地飛往香港的機票，航班架次明顯增多，價格也開始滑落。以“北京-香港”為例，通關前機票動輒超過3000元，目前已回落到了2000元的區間內。不過短期內，更多游客可能會先飛到深圳，機票較飛往香港會便宜一半，再從各口岸入關。

實際從旅游熱度上看，目前春節期間計劃前往香港的游客遠不及澳門。在攜程App端查詢1月19日（臘月二十八）前后的澳門機票，目前已全線超過4000元。另據攜程數據顯示，春節假期期間包括澳門巴黎人、威尼斯人、新濠影匯酒店、澳門永利皇宮酒店等在內的熱門酒店高端套房產品也已全面售罄。

圖注：近期赴港預約名額以及飛赴港澳地區機票價格

深圳港聰文化傳媒CEO“香港蔥”為客戶提供香港留學、永居、保險的服務，過去兩年他雖然要承受最長“14+7”的隔離，每年也需往來兩地數次。

他對市界表示，目前通關中選擇“北上”的人遠遠多于“南下”。除了探親久居的人，目前“卡住赴港游客”的，主要還是入港和離港的48小時核酸限制，這給游客進出香港和游玩增加了不確定性。

以想來香港打“復必泰二價”疫苗的人為例：目前香港政府為內地居民開辟了自費接種通道，在香港的指定醫院和區劃，可以自行預約接種。

根據接種規定，沒有“陽過”的人，與第三針間隔180天即可。“陽過”的如果一針都未接種過，可以在康復28天后接種第一針。接種過三針的，則建議康復180天后再接種。接種費用為每劑次1680港元（約合1600元人民幣）。

“不過復必泰打完后，可能會發燒或胳膊疼痛。除非趁核酸報告48小時未過期，當天返回內地。如果繼續在香港逗留，檢測時可能會出現陽性。”香港蔥說。

孫小美也表達了類似觀點，她透露：為此一些導游開辟了幫客人預約和接種疫苗的業務。包含醫生診療費用和接送，一針疫苗加單程接送2300元，一針疫苗加往返接送2800元，“主要是打個信息差，溢價比較多”。

此外，內地核酸檢測是按出報告時間開始計算，而香港的核酸是從檢測起便開始計算。現在香港12小時內出報告的費用約為140港元，24小時內則是70港元。“這對內地人來說比較麻煩，核酸檢測排隊等候時間也很長。”孫小美說。

而對于想到香港公立或私立醫院購買Paxlovid特效藥的游客，孫小美表示限制條件更多，不容易實現。

目前，香港衛生部門每月公布的疫情增長數據仍然超過萬例。這主要是由于，港人如果通過抗原自測陽性，可以在政府網站上自行申報，申報后可以要求居家隔離，也有機會憑檢驗處方開到Paxlovid特效藥。

孫小美介紹，香港政府會向有需求的、并持有香港身份證的人士免費配發Paxlovid特效藥，但患者要滿足可能發展為生理重癥的條件。“一些年輕人也有機會拿到藥，有人會拿去內地倒賣。但總體來說這種情況不多，也不排除有的是渾水摸魚的假藥。而內地居民想通過私人診所問診批量拿藥，就比較困難。”

綜合以上各種因素，從官方數據看，目前兩地通關的人數還遠未達到飽和。

1月10日，據香港入境處數據顯示，1月8日、9日分別有1.7萬人、1萬人經落馬洲口岸從香港北上內地，經同一口岸從內地南下香港的僅為5680人和6455人。

香港旅游闖關

作為一個細小、外向型的經濟體，香港的繁榮一直依賴于高密度流動的商貿活動、人流、物流、資金流。而當流動因疫情切斷，經濟擺動帶來的落差也顯而易見。

香港蔥表示，自己在3年疫情中曾往來香港數次，按最高隔離“14+7”算，他每次要付出至少1萬元的成本，“這還不包括給黃牛的錢”。疫情期間，進出香港的機票稀少且高昂，口岸巴士每天的通關名額也曾被壓縮到每日幾十到數百人不等，其中便有黃牛以數百至數千元不等的金額倒賣名額。“能回來的人，可以算是天選之子了。”

這也讓大量要密集來往港深兩地的工作人和跨境學童的步伐被迫終止。“有的跨境學童只好上了3年網課。”根據香港教育局《2021至2022學年學生人數統計》，全港中小學學生人數在2021年較上年減少了5000余人。

訪客的斷崖式下跌，也直接導致了香港消費、物流、旅游、餐飲等數據的直線下滑。

據多方報道，康泰、全旅達、安運旅游、星晨旅游、香港至尊假期旅行社等老牌旅行社接連倒閉或清盤。香港航空曾一度瀕臨破產，目前正在進行債務重組。國泰航空、香港海洋公園等明星企業也一度垂危，依靠數百億資金注入才得以繼續經營。

香港蔥在街頭看到，大量往日人頭攢動的奢侈品店、金店、藥店、餐館關門停業。“最近一年常能看到消費品做廉價打折促銷。餐館菜品也降幅明顯，許多老板推出了二三十塊的兩菜一湯。由于房屋空置，租房價格下降，以前上千塊的四星酒店，現在三四百塊就能住到。”

作為支柱性行業，2019年香港物流和貿易從業者接近72萬人，占香港GDP的21.2%。到2021年，據物流商會數據顯示，香港大約5000家物流公司，有一半的公司不準備再做物流。

從前資金雄厚的大型零售商廈亦難獨善其身。以成立了30多年的傳統零售商卓悅為例，2020年，據卓悅控股董事局主席陳健文介紹，往常卓悅一年會有5至7億港元的毛利，現在一年的營業額達不到之前的毛利。

1月10日，在香港恢復通關2日后，香港著名的SOGO崇光百貨尖沙咀店卻宣布只營業至3月12日，即將歇業。過去，崇光的化妝品掃貨季吸引了無數香港代購者；如今崇光的歇業也被業界看作“倒在了黎明前”。

整體來看，香港的產業要全面恢復元氣，非通關后一日之功；還需要持續穩定的人流來往、貿易復蘇、資金回流。但作為中國最活躍、高效的經濟體之一，并依托于內地的雄厚資源，未來一年，香港經濟再度走向繁榮也依然得到了各方的一致看好與認可。

據公開報道，2022年11月開始，香港已接連舉辦多場國際盛會，包括香港金融科技周、香港國際金融領袖投資峰會、亞洲醫療健康高峰論壇。同時，在未來3年，香港也成功爭取到了最少30個國際大型會展活動，預計可吸引30萬高消費旅客。2023年，至少已有200個大型盛事已落實在港舉行。

攜程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沈佳旎對市界表示：疊加春節出行預訂窗口期，預計香港旅游業將于春節前夕迎來一波顯著的復蘇勢頭。此外，商旅會展也將是帶動香港旅游、金融等產業復蘇的重頭戲。

1月9日，香港署理商務及經濟發展局局長陳百里在記者會上稱：在通關的前期階段，最重要的是有序地讓香港的生意模式和行業能夠健康、穩當地實現恢復。

“隨著全球疫情正在消退，我們與世界的聯通也在恢復常態。現在是游客、企業和活動組織者真正回到香港并抓住未來機遇的最佳時機。”

（文中孫小美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