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庸武俠世界里，有一門神奇的武功，叫梯云縱。

它是武當派的輕功絕學，名門正朔，高深莫測，身軀“微一轉折”就可以“縱起丈余”，在《倚天屠龍記》里先后被武當七俠和張無忌完美展示，可以說渾身閃耀著主角光環。然而由于梯云縱的施展方式過于違反物理定律，全程靠“左腳踩右腳、右腳踩左腳、借（自己的）力使（自己的）力”來騰空，這個畫面又被朱茵版《射雕英雄傳》給拍了出來，于是“梯云縱”這門武功在網絡世界里開始迅速梗化。

而在很多人看來，現在的AI賽道，就越來越有“梯云縱”的味道。

9月22日英偉達宣布與OpenAI正式簽訂合作意向書，建立戰略合作伙伴關系，未來將為OpenAI提供足夠的軟硬件支持以幫助OpenAI完成下一代AI基礎設施的建設。而為了支持整個合作的穩定推進，英偉達將累計向OpenAI投資10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7100億元），這個數字將直接刷新人工智能賽道史上的最高投資紀錄，也足以見證英偉達的決心。不過合同可能還沒有執行，英偉達就已經賺回本了——

在這則消息的帶動下，英偉達股價當日開盤即大漲，直接一個4%的漲幅拿下了1700億美元，整體市值也逼近4.5萬億美元。調侃縱云梯，左腳踩右腳，沒問題，但你要判斷哪里是風口，什么叫紅利？還是得扎到往錢最多的地方。

最猛的需求方和最猛的供應商

先來聊聊這次合作本身。

根據雙方發布的信息，OpenAI之所以尋求與英偉達合作，是因為目前的底層算力架構（也就是所謂的“基礎設施”）已經很難滿足OpenAI開發新一代大模型的需求，因此需要與英偉達進行更全方位地幫助。作為回應，英偉達將協助OpenAI打造一個涵蓋數百萬臺GPU、整體功率達到10千兆瓦（GW）的AI數據中心。這個工程龐大到一個什么程度呢？我們來做一個對比——

2024年12月，Meta宣布將在美國路易斯安那州里奇蘭縣建立（當時）迄今為止規模最大的數據中心，用來支持開源大型語言模型的進一步開發。具體數據方面，Meta的這座數據中心占地400萬平方英尺（約37.16萬平方米）、需要超過5000名工人參與建設，整體投資為10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710億元），建成之后將為Meta提供超過2千兆瓦的算力。

也就是說，OpenAI與英偉達的目標是將Meta那座巨型工廠放大至少5倍。在這個前提下，硬件投資、軟件投資、人力成本都將幾何倍增加。有分析師計算，想要實現10千兆瓦的算力，至少需要堆砌400萬甚至500萬臺GPU。英偉達在合作協議里承諾投資的1000億美元，就主要投入到這個項目的算力堆砌以及電力擴容上，黃仁勛也因此將這筆投資定義為“人工智能史上最大的基建項目”。

更重要的是，這個“史上最大的基建項目”并不是一個遠期規劃。根據協議，這個重金打造的AI數據中心的一期工程將在2026年下半年完成，由英偉達的Vera Rubin平臺支持。

這里又涉及一個新概念，Vera Rubin平臺。簡單來說，Vera Rubin平臺是英偉達開發的“超級算力平臺”，其中Vera是新一代的CPU，集成了88個定制Arm核心，支持176線程，提供1.8TB/秒的NVLink-C2C互連帶寬；Rubin是新一代的GPU，專為處理高性能的AI任務而設計，FP4運算速度高達每秒50千萬億次浮點運算(PETA)——

顧名思義，Vera Rubin平臺想辦法讓兩款產品在同一個集成系統里實現協作，指數級放大算力。以目前已有NVIDIA Vera Rubin NVL144 CPX為例，這個版本Vera Rubin平臺就已經能提供8 exaflops的AI算力，單機柜性能上比英偉達的上一代產品NVIDIA GB300 NVL72系統高出7.5倍的AI性能，同時具備100TB高速內存與1.7PB/秒的內存帶寬。

在9月初的新產品發布上，黃仁勛給予了這個平臺非常高度的評價，說：“Vera Rubin平臺標志著人工智能計算領域將迎來又一次飛躍……正如RTX徹底改變了人工智能的圖形處理方式一樣，Rubin也是首款專為大規模上下文推理任務打造的GPU，他可以幫助大模型同時推理數百萬個知識標記。”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英偉達還有計劃將“Vera Rubin平臺”進化為“Vera Rubin超級芯片”，在同一款產品上集成CPU Vera和GPU Rubin，預計發布時間正是2026年的下半年——這大概率不是一個巧合，因為在官方新聞稿中，OpenAI也明確提到了自己在英偉達新產品開發過程中的重要性，表示：“雙方將攜手優化OpenAI模型和基礎架構軟件，同時也將攜手優化英偉達硬件和軟件的產品開發路線。”

從一系列因素來看，OpenAI想要繼續保持現在的領先地位，確實有必要確保自己能夠優先且大規模地使用上英偉達開發的最新產品；而英偉達如果想要繼續吃到人工智能的發展紅利，將自己與“AI時代基建”這個標簽牢牢綁定，也必須拿下OpenAI這個需求最大、最有可能代表行業先進方向的大客戶。

梯云縱爐火純青了屬于是。

當然了，如果有機會把話題直接遞到黃仁勛面前，他一定會告訴你“除了生意還有人情”。畢竟OpenAI創業故事的起點，正是2016年在AI教父杰弗里·辛頓（Geoffrey Hinton）的撮合下，黃仁勛這個草創的團隊免費提供的那臺DGX-1。在那臺DGX-1上，黃仁勛還寫下一句贈言：“獻給埃隆（馬斯克）&OpenAI團隊、獻給人類與計算科學的未來”——這樣來看，老黃確實只是十年如一日地兌現自己心中所愿罷了。

祖傳的1000億和焦慮的領頭羊

不過相比于黃仁勛的情懷、史上最大的人工智能基建項目、世界上最大的AI數據中心，這筆交易最大的亮點其實是“1000億美元”這個數字已經是今年至少第5次出現在人工智能賽道里了，前四次分別是：

-2025年1月，作為“星際之門”計劃的一部分，OpenAI、甲骨文、軟銀共同宣布將投資1000億美元，在德克薩斯州建立一座占地875英畝（354萬平方米）全新的數據中心；

-2025年4月，英偉達和xAI宣布將加入人工智能投資基金MGX的合作計劃，共同投資人工智能基礎設施領域的關鍵項目，整體規模預計高達1000億美元；

-2025年8月，谷歌和Meta簽署了一項價值1000億美元的合作協議，Meta將在未來的6年時間里可以使用谷歌的AI數據中心來訓練提升自己的大模型能力。與此同時據路透社爆料，OpenAI也在長達數月的談判后，將與谷歌簽下一份“前所未有的云計算服務合同”；

-2025年9月初，多家媒體爆料稱甲骨文已與OpenAI簽署了一份為期五年、價值約3000億美元的合作合同，刷新了人工智能產業迄今為止的商業合作紀錄。根據協議，OpenAI將于2027年開始購買甲骨文的云計算服務，獲得4.5至5千兆瓦的容量，而5千兆瓦計算能力至少需要200萬臺英偉達最先進GPU支持，這部分硬件支出就達到了1000億美元。

這些交易數字相同、方向相同，甚至參與者也雷同，年初A還是B的投資方，幾個月后B就成為A的大客戶了。所以與其說英偉達作為AI紅利最大的受益者，對OpenAI的這筆投資讓人們有一種濃烈的“梯云縱”感覺，倒不如說是整個人工智能行業似乎都在修煉“梯云縱”，幾乎所有的參與者都締結了足夠深度也足夠關鍵的合作關系，也讓下面這張梗圖開始廣為流傳：

這祖傳的1000億美元，到底是從哪兒來呢？

當然還是那句話，如果較真的話，這個問題并不是完全沒有答案。比如OpenAI與甲骨文在德克薩斯州共建的那座數據中心，明確提到是由摩根大通等財團提供的資金支持。比如英偉達與xAI共同參與的那支新基金MGX，背后真正的大腿是微軟、貝萊德、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

但人們顯然真正在意的不是“錢的來源”，而是通過這句調侃對整個人工智能行業提出了一個深深的疑問：在人工智能商業化路徑遠沒有跑通的當下，動輒高達上千億美元的定價，到底是建立在對未來預期的堅定共識上，還是一場純純互相抬轎子的資本游戲？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OpenAI就是當前人工智能賽道最大的利空：

今年6月披露的一份財務數據顯示，在算上ChatGPT訂閱費、API接口服務費這些雜七雜八的收入，OpenAI的ARR（年度經常性收入）達到了100億美元，相較于上一年度的55億美元有了幾乎翻倍的增長。然而與收入的高增長同步的是，OpenAI在支出上也保持了幾乎翻倍的高增長，僅運營成本在2024年度就達到了50億美元，2025年度的預計運營成本將達到80億美元。

與此同時，OpenAI的人力成本也在水漲船高。據知名科技媒體the Information爆料，2024年OpenAI的工程師平均年薪在80萬至100萬美元之間。而在今年Meta和谷歌打響人才爭奪戰后，這些工程師的平均起薪已經能夠達到7位數。他們在8月以11億美金收購了一家軟件測試平臺Statsig，順便挖來了創始人維賈伊·拉吉（Vijaye Raji）擔任公司的CTO，似乎就是人才戰的一個結果。

除此之外，OpenAI還預留了相當一部分現金用于投資與并購，來不斷豐富自己的產品線。近期剛被媒體爆料的OpenAI與立訊精密的合作消息，源頭正是今年6月OpenAI用65億美元（約合人民幣468.16億元）的高價全資收購由前蘋果首席設計官艾維成立的公司io，挺進人工智能硬件領域。

這些數字算來算去，最終似乎匯聚成這樣一句話：OpenAI目前的高增長，看起來就像是用高投入換來的——一旦停下高投入，危機很快就將到來。所以OpenAI人力主管華金·基尼奧內羅·坎德拉不久之前就在個人社交媒體上感嘆：“我們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增長壓力。”

所以再回頭看開頭我們提出的問題，人工智能巨頭們或許也并不想“梯云縱”，但在無數雙看不見的大手組成的現實面前，“團結”從未如此重要。